第三章「情报」
礼花炸响，丝带混着彩色的玻璃纸飞上天空，随后翻转着飘落。
乔站在路口，目送最后一台礼车平安无事地驶离特涅斯大厦，默默地转身离开，朝僻静的街巷走去。
“纯血”，这是从俘虏嘴里拷问得来的名字，单从名字的风格来看，就不难猜出这是一个怎样的帮派。自1990年第一批新人类诞生起，这些秉持着极端思想的旧人类至上主义者就不断涌现，乔出于各种原因和这类人打了许多年的交道，始终没能找出化解仇怨的方法，反而对他们的顽固与愚蠢深有体会。
但眼下让乔感到棘手的，并非是他们脑子里的想法，而是他们手头所持有的武器。
“PG-412”，这种枪械即便放在政府正规军里，也毫无疑问属于极稀有的高精尖装备，每一杆的组装、出厂、运输、列装、封藏，都理应受到严格的管控，几乎不可能流出。而今次这种武器竟然会被区区一伙黑帮份子所持有，实在太过反常。虽然在穹顶乐土以外，也曾有不法组织企图发动恐怖袭击，但大部分情况下，只消出动警察部队就能轻易将这群乌合之众击溃，至于“民间组织持有军用装备”这样的案例，更是从来没有发生过。
“纯血帮么……”乔默默思索着，“有必要深入调查一下。”
然而问题在于，眼下他根本无从查起。为了保险起见，他特地敲晕了周围所有的暗线，才去找领头的一问究竟，可谁能想到那家伙一点都不皮实，随便殴打了两下就不省人事，让他丢了手头唯一的线索。
一声猫叫从衣兜里传来，那是他的手机铃声。乔点亮手机，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号码显示在屏幕上。
“哪位？”再三思索后，乔转入一条小巷，接通了通话。
“理事会的乔专员，你好啊。”听筒那头的人懒洋洋的说，“想要查明你的身份，可真不容易。”
这句话让乔瞬间警惕了起来，不单单是因为自己的通讯号码遭到了泄露，还因为说话人准确地指出了他“理事会专员”的身份。
“你是什么人？”乔压低了声音。
“市长雇佣的暗线。”对面的人停顿了一下，“不，应该说是‘前任市长’雇佣的暗线，毕竟安德烈先生，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。”
“你怎么会知道安德烈身亡的消息？”乔微微地蹙眉，他以为理事会派去的人已经将后事全部处理好了。
“这就是你们后勤人员的责任了，下次可得提醒他们，千万别随便连市里的免费WiFi。”自称暗线的人冷冷地笑，“安德烈是我的老主顾，所以我得说一句，你们逼他自杀，是个天大的错误。”
“错误？”乔眯眼。
“是的，是错误，而且几乎无法挽回。”暗线说，“安德烈一直致力于维持正负两极间的平衡，就像这个城市的天平，对于维护城市的秩序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。而你们现在将这个天平打碎了，由此造成的恶果难以估量。尤其是你，你针对‘纯血’所采取的举动太过激了，如果是安德烈，他绝不会这么做。”
“他会怎么做？”
“他会亲自参与这场婚礼的全过程，并为这一对新人送上祝福。”暗线说。
乔皱眉：“他把自己当作人肉盾牌？这太冒险了。”
“看似冒险，实则却是最为稳妥的做法。”暗线慢条斯理的，“比你个人英雄主义的做法，要稳妥得多。”
“够了。”乔深吸一口气，“你找上我，就只是为了讥讽我么？”
“不，我是想和你达成一笔交易。理事会的决定让我损失了一个长期以来的优质客户，我希望能够将尽快将这个空缺弥补上，显然理事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。”
“所以？”
“所以我会向你免费提供一条信息，以此来证明我的诚意。”暗线似乎完全不担心乔会拒绝。
“那么告诉我，‘纯血’帮的老巢在哪儿。”
“你打算上门去找‘纯血’的麻烦？”暗线吁了口气，“我看大可不必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不用你去找他们。”暗线笑，“他们会来找你的。”
乔还没琢磨清楚这话的意思，小巷的出口已然传来了凄厉的刹车音，只见一台卡车急停在了路口，两杆冲锋枪伸出车窗，发出雷鸣般的开火声。
…………
时间倒退几许。
堆满杂物的巨大车库，一道巨幅幕布从钢架上垂下，呈现出黑白两色的影像：
一张普普通通的办公桌，一把普普通通的老板椅，以及一个边缘模糊的黑色人影。
十几道人影齐刷刷地立在在幕布之前，恭敬地九十度鞠躬，却没有一个人动弹或交谈。
因为黑影在抽一支烟。
那不是什么昂贵的上等货色，只不过是一支普普通通，在街边随处可以买到的大众纸烟，可黑影却十分珍惜这根烟似的，叼着烟嘴深深吸气，让滚烫的烟雾在肺里结结实实地滚过一圈，才恋恋不舍地吐出来，像是在用全身心品味烟草的香味。
在他抽烟的时候，向来不允许有人打扰。
“你们的行动……失败了？”
香烟终于烧到了尽头，黑影将烟头在烟灰缸中按灭，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。
他的声音并不大，甚至没有带上多少怒意，只是平铺直叙的询问，可话语中那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，却使得鞠躬在屏幕之前的所有人都汗如雨下。
“是……B·B（BIG BROTHER）……”
站在人群最前方的独眼男人颤声开口，他高且瘦，一道高高凸起的畸形刀疤从左眼一路延伸至下颚，让他本就凶恶的窄脸更添一份阴狠，就像游荡在黑夜里的豺狼。
此刻这个坐公交车能吓跑一车人的狠角色却噤若寒蝉，腰弯得几乎亲到自己的脚面，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浮现在他的额上：“我们……失败了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老大哥的语气还是平淡如水。
“有人得知了我们的行动计划……”独眼男人吞了口唾沫，“我们派出的人，还没来得及动手，就全部被解决了……”
“敌方仅仅是一个人？”
“是……”独眼男人咬牙切齿，“一定又是那帮自称‘十杰’的新人类杂碎干的！”
“那么情报又是怎么走漏的？”
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，就让独眼男人哑口无言。
“‘死神之镰’的损毁我暂且不追究，情报的泄露却是无法原谅的。”老大哥轻轻敲击桌面，“我把这么容易的任务交给你，你却依然没能做好……杰洛，你让我很失望啊。”
“请！请再给我一次机会！”杰洛猛地哆嗦了一下，“我一定会要那小子好看！”
老大哥沉默了很久，久得杰洛的腰几乎折断，他分明能感到老大哥审视的视线透过屏幕直射在自己身上，就像外科医生拿着柳叶刀精准地剖开每一根肌肉，让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都无从遁形。
“杰洛，”老大哥从老板椅上直身站起，再度点上了一支烟，“不要再让我失望了。”
通讯切断，咄咄逼人的压力倏然散去，车库内重归黑暗，可静谧如死的气氛却依旧没有改变。
“老大，”手下人轻手轻脚地走到杰洛身边，小心翼翼地问，“我们的人已经在街上找见那小子了，您看接下来我们该怎……？”
“还用老子说么！？”
杰洛缓缓直起腰杆，仅剩的一只独眼癫狂地转动，几乎要跳出眼眶，他嘶声咆哮：“逮住那小子！宰了他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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